本帖最后由 姚汝婧 于 2023-4-19 20:16 编辑
广东的一个雷雨天,我在暴雨声中的午后醒来,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,四肢与床铺纠缠得几乎绵软无力。就是那个瞬间,你人生中会有的那种瞬间,刹那情绪交织翻动,回忆涌上心头,无数的画面和声音倏忽扑面而来。 可能很多人不认识我,写来也没什么缘由和道理,只是论坛是个海纳百川的地方,我也不惮自我剖白。 我想在眼泪落下之前,回忆一下我这一年。
2022年的4月,疫情阴霾肆虐。我们都被封在不大不小的中心校园里,像是什么丧尸传说。远征预备队是在线上成立的,隔着屏幕大家自我介绍,脸被腾讯会议的美颜效果模糊,我没有一一对应每个人。会后通过了一些好友申请,然后就搁置不谈。 我21年10月加入的车协,11月环六校拉练的那天,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跟着懋懋他们一群老狗去了黄巢水库。去过几次体训,然后因为自己的学习生活忙碌等等问题,很长时间没在车协活跃,也不认识几个人。 报名参加远征的时候,不是受学长学姐宣传,不是因为在论坛刷帖,也没有和三五好友相约,纯粹是自己想去。 四月,中心校区远征预备队的人经常在体育馆完成每天20公里骑行的打卡,我不水群,也不认识大家,所以基本没去过,每天一个人戴着耳机在操场跑5公里,孤独但充实。 五月,突发的一个阳性病例,让整个中心校区被转运到四个不同城市的方舱里。我到了肥城,关在洁白的小屋子里,每天百无聊赖。 这个时候,车协的人开腾讯会议一起吃饭、聊天、玩游戏。我开始慢慢地认识了大家。杨昊学长、小羊、老廖、窦匀等等,都是这期间加了好友并熟络起来的。 从方舱回来,我就加入了他们的刷圈队伍。芊芊说我之前一直不来,其实我是不知道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刷圈(不看群的弊端!)。 后来和思羽、娇娇、李想、酷盖、小符等很多人熟悉了,常常约饭约骑。想子当时说过一句话:“从来都不知道还能这样生活。” 是啊,多么、多么美好的五月。我们一群人天天在一起吃饭、骑车、209自习。记得那天在齐园负一楼喝着永远喝不腻的老锅鸡汤,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声想出去玩,“去大明湖吧!”我、思羽、娇娇、小羊、老廖、想子,六个人骑上车就奔向大明湖,坐在湖边拍下了一张至今难忘的背影。 大学的人与人之间是有隔阂的,同学院的人大都自行其道,这是我上大学以来头次体会到如此纯粹简单的友谊。 六月六日,远征队成立,我们在地库上面给思羽过了意义非凡的十八岁生日。 两天后,我们去小华山约骑。回来的路上我和几个南新的人拉扯(极其错误的行为),我骑着当时还不熟悉的公路(同样错误的行为),小路上冲出一辆电动车,窦匀在前面急刹,我一个没刹住就撞了上去,整个人飞了出去。 膝盖钻心地痛。 去医院拍了核磁共振,诊断结果是前后交叉韧带都撕裂了。芊芊和小羊轮番陪我去医院,还记得当时他们小心翼翼不敢提起远征的样子。 的确,有那么一瞬间我也以为,我去不了远征了。 中心校区的朋友们轮番给我推轮椅推了一个月。最终我左膝戴着护膝,在没完全好、医生不让我去骑行的情况下踏上了远征路。 去银川的火车上大家聊着八卦玩着游戏,十九个小时感觉并不漫长。 然后就是燃烧的七月。 我自己的远征日记丢三落四,最终还是有太多回忆没记录下来,也就不打算在论坛发了,看看朋友们的远征日记就很好。作为一个让全队操心了最多的人,我的感受确乎无比深刻。熊前几天说,每一天的远征基本都有一句“担心姚姚膝盖”,我一时哽住。 记得家俊无时无刻的关心,为了我的膝盖跟我争执。 记得金梦在一级坡上看着摇车的我破口大骂。 记得开会时雅欣提出我的伤病问题,俩瑞、千一、舒婷、脸队、家俊几个人轮番提出观点。 记得晖晖、大虎伸手推着我上坡,他俩真的太让人安心了。 (放一篇那天的日记) 也还记得吐槽大会那天,小红和雅欣都点我说我一开始太高冷了。其实我的快乐小狗属性也是在认识之后才会激发——不过那时也一激灵,想到可能无形中忽视过她们很多好意。很歉疚。 记得竹子有一天哭了,但是没有告诉大家为什么哭。远征时聊得还是太少了,还好一切在后来都能圆满。 记得四个人按着我做放松。 记得稚杭在我骑车困的时候给我出鸡兔同笼题。 记得有几次我骑在前面,音响里放着歌,连礼默默在后面说出歌名。皇后乐队的Love of my life,彩虹合唱团的醉鬼的敬酒曲。远征结束时他在我的队服上写下“敬遥远的旅行”。 记得每一次和千一、桐宝的吃饭聊天。 记得朱思羽和符秀兰和我的“小团体”惨遭脸队批评(娇娇还说自己为什么不在这个小团体里!我笑了好久),然而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 胡乱写下一些记忆深刻的点,对于30天来说它们还是太少了,但是原谅我不愿抽丝剥茧地细细回忆,让那些金色的日子留在我心里吧。 引用舒婷的寄语,我觉得写得很好。“远征是状况百出的苦行。我们在川流不息的大车夹缝艰难前行、在泥泞土路挣扎前行、在日复一日的大雨滂沱中狼狈前行、在漆黑的隧道里屏息前行、在没有补给的山沟咬牙前行,我们在基础设施不完善的荒郊彼此看守撒野,我们在信号全无的野岭相互交付生命。我们在逼仄的公共浴室共浴,在有限的房间依偎而眠,我们分吃同一份食物,我们分喝同一瓶水。有人比我更担心我的身体,有人比我更操心我的车,总有人不顾一切拥抱我,总有人永远可以成为我的依靠,这就是远征队。”
八月回到平淡有秩序的生活里,很多人都说感觉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。远征赋予我们的情感太热烈太澎湃,以至于结束之后都心有余波。 大家开着行者,二十四个点在大江南北。 晖晖在群里说:“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同一条路上。” 九月,秋天,回到了校园。九月底我确诊重度抑郁和中度焦虑,开始吃药治疗。 我不知道生病是多年积累的爆发还是环境压力的侵蚀,总之,抑郁是一种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能感知到的灰色。 远征队聚会,我喝得烂醉,躺到酒吧地板上嚎啕大哭,被几个人扶着回宿舍。 约骑约饭,我渐渐去得少了,经常躺在宿舍一躺就是一整天,不上课也不学习。 十月,我去见了一面红叶谷的秋天。虽然体力大不如前,但还是没有推车,爬上了红叶谷的坡。这是我很久以来的第一次骑行。 十一月,我回家了。我无法完成学年论文答辩和学业考试,在辅导员的建议下回家休养。 无数次,我无数次地怀念远征,甚至怀念高中,怀念一切我还没有变成这样的日子。 十二月到二月,我辗转中山、广州、北京几地治疗。学院在听说我住院的时候,建议我休学处理。我理解,其实是因为我已经被视为不稳定因素,学院不会希望我返校。 说到住院……本来也是难以启齿的经历,但是打下字的时候又突然释然。我又何苦在意他人眼光呢? 本就是浮云罢了。 其实我也就在那里住了一天,当天深夜我打电话哭着求我妈妈带我离开。恶劣的住院环境,逼仄的病房,奇怪的病友,一切都在压迫着我的神经直到崩溃。 躺在肮脏狭小的病床上,惨白的灯光如此刺眼,我诧异于我的人生为何走到了这一步。仿佛前面二十年顺顺利利是一场梦境,又或者说是我的生活从中间折断了。 我并不是害怕。是因为看到邻床被绑住手脚的女孩发疯发狂的时候,看到插着氧的婆婆被灌肠的时候,我深深地觉得了她们的悲哀,仿佛能体会到她们的感觉。我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她们,是代入的,我想到是否有一日我也会落到如此没有尊严、没有自由的境地,那种感觉折磨得我无比痛苦。
三月,春天来了。 南国的春天从料峭到潮湿也就几日之间。卸下了学业重担,逃离了精神病院,我一点一点地修复着我的精神世界。 起初是很难的。我没有办法起床,没有办法出门,没有笑容,每天阴暗地爬行(笑)。后来,渐渐地,一切开始好转。 亲爱的朋友们,我不知多么羡慕,你们在大学校园里正常地上课,骑车,吃饭。每每看到你们聚会、约骑,我都在家里羡慕得要命。仿佛那样的人生是我被偷走的一样。 记得去年远征时我和很多人一样,有着把车协赓续下去的壮志豪情,这也是我为什么进了执委会当总宣传。但是遗憾的是,在我任期的这一年,半年深陷抑郁情绪,半年休学在家。 我也很想很想认识现在在群里经常看到的活跃的萌新,想带着他们走鹊山、怪坡、药乡、黄巢……去所有曾经我们被带着去过的地方。
一年过去了。仍在休学期的现在,我其实依旧迷茫。保研无望的我,回到学校是否留级,是否考研,是否再拾起丢下的东西。不过也没有那么迷茫,总之人生无论如何都还能走下去,随便活活也是活,热烈地活也是活,无论如何我不能放弃啊。 有时仍然不禁会想,如果我的人生中没有这样一段插曲,该多好。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。 感谢我的朋友们。我远征队亲如家人的朋友们。我们是如此相爱。 感谢我真正的家人们的支持。 感谢武天琦,你从头到尾始终陪伴在我身边。 写在眼泪落下之前,是想感慨吗?还是回忆而已?无论如何人生都走到了现在,我还有很多很多年。我很爱这个世界,希望读到这里的你们都好,也希望我一切都好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