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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三十公里有多远》
Chapter One 灰蒙蒙一片天空,笼罩着燕山立交桥,高耸入云的立交桥下,成排结对的树妖们在招摇地跳着脱衣舞,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们,都或多或少驻足观看一番,唯独我是一股清流。 我低着头,双眼直瞪着高德地图,站在人行道的内侧,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一颗又一颗地冒出,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我湿润的双手给抹去。 “什么破地图,都带的什么路,破高德,连个车站都找不着,害得我在这瞎转圈,回去就把你卸了。” 我的嘴巴在咒骂,想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恐惧,但却仍然无法克制内心的起伏。 是啊,我这是何苦着来呢,在兴隆山好好睡我的觉不香吗,非得要大早上的弄醒自己,跑出校门口拦公交,公交车不停,跑回校内直接上,司机还不让,最后终于在门口一位大妈的指引下成功上了BRT9,可恨的是,在换乘BRT5时却搭了反方向,幸亏我及时止损,在下一站果断下车,才免得流落他乡,可没想到竟落下个现今被高德牵着鼻子转圈的局面,真是天妒英才啊。 不过没事,那边还有一位指挥交通的警察蜀黍。 “你好,请问到燕山立交桥东站怎么走?”我手握着导航。 “你把手机导航给我看下。”他说着便把头靠过来,“你往那边走。” “好的,谢谢,谢谢。”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。 这下我雄赳赳,气昂昂,重拾信心,决心继续踏上我三十公里的买车征程。此时,沿路的风景似乎又重新焕发出了新的光彩,迎面走来的小姐姐也充满了迷人的气息,我高兴地哼着小曲,想象着我骑着我的山地车跋山涉水地,沿路的风景充满了阳光与温暖…… “咦,这不是我刚刚走过的路吗?原来我没走错啊,高德还算有点良心。” “诶,不对。怎么越走离车站越远,什么交警,都是骗人的,问个路还要看导航,看了导航都还说错,赶紧调头回去,不能再走下去了。” “啊,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,这不就是我苦苦找寻的BRT5吗?” “嗯~,不能这么随便的上去了,要吸取前面的教训,宁可多等一会,也要确定了再上,还是找到车站再说吧。” “哇,天啊,是那交警良心发现了吗,居然开着警车过来,是要送我去车站吧。” 我往公路前侧站了站,笑脸相迎,心心念念着怎么感谢他好,怎料他一扭摩托,咻的一声,从我身边飞驰而过,激起的狂风从我身边呼啸而过,带走了漫天的落叶,只落个灰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。 心都凉了,真是伤心欲绝,但我却因此更加坚定前进的步伐,似乎是要证明给那个交警看--没有你,老子照样能行。 不去考虑那么多后果,当下一趟车到来时,我点开了我的乘车码,踏上了一场不知不知方向的旅途。 Chapter Two BRT5车上,望不尽的人头,闷热的暖气中夹杂着孩童的的糖果味,老人的口臭味,男人的狐臭味,女人的香水味,还有男女老少都有的屁味,应有具有,无所不有。 济南十一月的秋天里,我内穿一件毛衣,外挂一件羽绒服,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一般圆润。一上车,我便使劲地往中间靠去,挤得孩子直喊娘,挤得少女叫男友,挤得大汉骂儿子,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,我得确定我是否要在下一站下车。 “燕山立交桥东,到…立交桥北…到大明湖…到济南站。”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气,“总算对了。” 我顺势便在车牌下抢占了自己的地盘,任他们唇枪舌剑,我自岿然不动,这是我打小挤公交去学校的生存本领,没有这项本领,我今日或许也都不能在这读书了。 我惯性的掏出手机,才发现,我的手心已满是汗水,才发觉,我的额头脖子已汗如雨下,才惊恐,我的毛衣都快湿透了。我向来是个以健康为首位的人,这时就只能不要风度了。我把书包夹在双腿间,把卓君学长与“交院来的大狗子”学长交易的前叉靠在我的背包旁,我艰难且笨拙的脱着我的外套,每次一伸手都要赔上一句“不好意思”。在司机骄傲的以为开暖气造福市民时,我心中千百个骂娘,这车内外温差也太大了吧,外面刮着大风,缩手缩脚的,上来便是烤炉,一阵冒汗。 BRT5一站又一站地驶着,从立交桥的灰暗驶向了洪家楼的明媚,乘客们下去了,又上来了,但总归是宽敞些了。 每一次下车,车上空出来的座位就会我们争相食之的美味佳肴,我自然不屑于跟他们抢,我二十男儿正当青壮年,站着又何妨。我旁边的老奶奶则不同,虽然她不去抢,但我相信她肯定想坐,只是她明白她难以与这些年轻人匹敌,所以放弃了。最后,她可能实在是累了,便把自己的行李箱横卧在车上,坐在上面借此放松一下紧张的肌肉。车内还在不断的循环播放着“请为老人,孕妇,残疾人士让座。”,我看着我前面那个带着金丝框眼镜,翘着二郎腿的年轻人,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,或低着头看手机,或抬着头看风景,却对这么一位需要帮助的老太太熟视无睹的年轻人,一脸的无奈与鄙视。 后来经过一个白癜风医院,又陆陆续续上来好几个老年人。在我右前方坐着的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少妇,从她跟她孩子的对话中和她不时看时间的动作中,我了解到,她正要带她孩子去上什么培训班。 “你来坐吧。”她操着一口地道的济南口音,说着便站了起来,”我们快到了,还有两站而已。“ “让孩子坐,别累着孩子。”那位银发爬满头的老奶奶笑道。 我顿时感觉很暖。 “我们一起坐吧,我身子小,位置大。”在孩子跟母亲下车后,那位老人随即便跟她身边的另一个耄耋老人共享了座位。 我看着车上所有的年轻人,不由叹道:“终归还是太年轻了,我们。” 车上发生的一切让我忘记了时间,不知不觉,公交车已经驶进了济南站。 济南站车流滚滚,熙熙攘攘,废弃的火车头作为象征就摆在马路旁。 我随着人流下了车,右手点开高德地图,尽管已经对它没了好感,但是没办法,我必须依靠他;左手拎着前叉,这让我感到很难堪。拿最下面的那部分呢,不好拿,刺手:拿最上边那部分吧,又像个小混混拿着棍子上街打架的模样;拿中间吧,很舒服,拿得也很稳,就是咋一看像是拿了一把枪。我最终选择了拿中间,尽管为此遭到不少的瞩目,但我相信他们会看出来,这是一把开不了枪的枪。 经过半个小时的寻找与等待,我如愿地坐上了开往山东交通学院的济清二路车,并且成功在座位上度过了这一小时的车程。 一路上,我欣赏着车内的美人与车外的美景。长卷柔美的头发披散在她雪白的大棉袄上,红里带黄,格外引人注目,一双黑色的皮靴,身着棕褐色的牛仔裤,在这黑棕之间露出一点肉白的皮肤,像一条不宽不窄的丝带,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她的美。我就这样静静地欣赏着她的背影,没有跑到她的面前打搅她,因为我知道,美感源自于想象。 车外的高楼树木便没有这么迷人了,我看着窗外,思绪早就跑到了山东交通学院,我想象着待会会遇到什么问题,怎么与“交院来的大狗子”学长相处,怎么解决我的午饭,怎么把我的车千里迢迢地骑回去? 想着想着,车已经到达交院了。
Chapter Three 长清的天空确实长清,长久清晰,一片蔚蓝。我未到其校,先见其车。交院门前车水马龙,一直延申了好几公里,像是一排彬彬有礼的仪仗队,公交车在中间,高大而威武地前进。 十一点四十分左右,经过与“交院来的大狗子”学长交流,并换了一个助手--腾讯地图,费力九牛二虎之力,最终隔着一条大马路,我与学长确认过眼神,知道是对的人。我兴奋地拿着他地前叉胡乱挥动着,他见状,不妙,不顾来往车辆穿梭,跨过马路中间地护栏,跑过来,一把夺过前叉。 “我帮你拿,累了吧。” “不累,还行。” “走。” 我像儿子跟着父亲似的,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跑马路,跨护栏,爬山地,越池塘,最终通过一条羊肠小道成功溜进封校的交院。这时我才留意到,我身边地这个男人竟整整高我一个头,我本能地感受到来自同性竞争的一丝威胁,内心不由地一颤,但当我看到他和蔼地双眸时,我的警惕又放松了,因为他的眼睛告诉我,我不用担心会跟他沟通不来了。 接着,他由父亲变成了大哥,领着我一边介绍各种建筑群,一边走向他那小区式的宿舍楼下,我不由地感慨道,真是比我的八号楼好看太多了。没多久他就在他们的车库里找出了我要的车,并交给我一盒内胎,一个绑腿的绷带,还重新给我的车上了润滑油。一会儿后,我便随着他在交院里边转悠了,一方面是为了熟悉一下车子,另一方面又能满足我的猎奇之心,我当然乐此不疲。 在湖岸上开水泥路的轮船,羡慕着湖中的鸭子,周围堆满了石磨,我学着大哥的步伐,想一脚跨过围栏进入船中,却再次认清腿短的现实;在五米长铁路上开的火车头,却怎么也开不到尽头,我抚摸着他的胡须,感受到一丝暮年的哀愁;在支架上三十度倾斜的喷气式飞机,永远地飞在了三米高地地天空,我眺望着“八一”字样,多想我也能鹰击长空;还有那满地即将金黄的油菜花海洋,等着我吧。 “饿了吧,走,去饭堂。” 早上七点一碗混沌下肚,到现在我早已饥肠辘辘,饭堂里各种美食的味道,不断地在挑逗着我的鼻子,好像在叫我去欣赏它们似的,此时唾液早已不能控制。一眼望去,球形灯,拱形灯,方桌,圆桌,烧烤,火锅,咖啡,唱歌……活生生一条美食街,又有高档餐厅的音乐与气息。万里挑一,大哥最终介绍了牛杂汤配金黄色的脆饼。我蹑手蹑脚的学着他的吃饭,蘸着牛杂汤的鲜美,听着脆饼的声响,一口再来一口。 忽然我灵光一闪,何不来个“到此一游”。进入厕所后,通过一尘不染的厕所,我低头看到了光滑的瓷砖中帅气的自己,我开怀大笑,将自己的体液洒向这片美丽的土地,让它来证明我的存在吧。 “茄子。” “有缘千里来相会,保重,兄弟。” 这一刻,他又从我的大哥变成了我的朋友。 我戴着旭辉学长的头盔,用着他教的变速技巧,信心满满的踏上了我自行车生涯的第一个三十公里。 Chapter Four 微风吹拂下,人少车少济南长清大学城的海棠路格外的宽敞,我像脱缰的野马,尽情的奔跑在这片辽阔的大草原,呼吸着这清新的气息。。 “我终于自由了。” 我上身压低,屁股后倾,双腿在疯狂的摆动着。风从我的指尖掠过,滑到头盔的缝隙中,带走多余的热量。我激动地享受着速度与激情,看着一辆辆被我超过的共享,看着一台台落后于我的电动,我无比地自豪,我是风一样的男子。 就这样,在中午十三点告别“交院来的大狗子”学长之后,我激情四射地骑了将近一个小时。我时而停下来喝口水,时而校对一下路线,一路上的风景全都成为了过眼烟云。 我终于还是离开了宽敞的大道驶进了小村庄,行车的速度也从“热恋期”转变为了“平淡期”,我开始乏了,累了,还开始害怕了。骑过那家家户户都是狗的村庄,真是叫我不敢停车校对路线,不敢停车补充水分。颠簸的石子路让我既心疼车胎,又让我更加害怕和乏累,我真担心导航出错了,但我又没得选择,前方只有一条路,我必须跟着导航走,必须相信它。 不知不觉中,我踏上了小公路,内心的恐惧稍稍缓解了。 但紧接着我又驶入了山路。下坡时是一会激情一会爽,上坡时才是一个脚印一个累。我点开手机,预计还要一个小时十多分钟才能抵达,我的内心真是一片冰凉。我乏,我累,我的双腿肌肉在酸痛,我多想拦住那个三轮车的大爷,求他捎我一把,但还在我犹豫不决时,他就已经开远了。我的恐惧再次上来了,尽管陆陆续续还是有几辆车经过,但我仍然不免联系到曾经看过的新闻—“某某大学生,围困山中”,我咽了咽口水,二话不说,我知道只能尽力了,我必须相信导航,我一定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,于是,我又鼓舞着自己充满能量,踩起了双轮。当我开出山林,驶在充满人烟的大路上时,我才感受到人类是多么的可爱,人类社会是个多么温暖的团体。 在后面的一个多小时的艰难骑行中,在我爬坡吃力时,我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动摇着我的信念,甚至我想象过向学长求助,然后学长带领着一个车队过来帮助我,但我又一次次地打破这种幻想,认清现实,坚定不移的走下去。 我骑啊,停啊,骑啊,停啊…….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前进着。 在看到二环东路的最后十分钟时,我的双腿突然变得不疲乏了,浑身充满了劲。我像是在地铁站中走失的孩子再次看到母亲那样兴奋激动,泪水溢满了我的眼眶,但是我眨着眼皮没让它掉下来,多么熟悉的感觉,这不正是我早上等车的站点嘛,那位不正是给我指路的大妈嘛,我回来了,我终于回来了。 一进入校门,我立马拿出手机,打了个电话给我妈,我坐在天工桥旁的石阶上,跟我妈打了好长好长的电话。接着,我又兴奋地向旭辉学长与“交院来的大狗子”学长报了平安。 我推着我的自行车,走向我的八号楼,我终于完成了我的三十公里的骑行。
Chapter Five 三十公里有多远? 是兴隆山到长清交院的空间距离?是早上我从八点搭到十一点的公交时长?是下午我从十三点骑到十六点的骑行时长?还是我克服面对未知事物的内心恐惧的时长?
2020.11.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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